新质生产力赋能乡村产业振兴的理论逻辑与实现路径
作者 葛扬 余晋晶
发表于 2025年2月

内容提要 新质生产力的提出为进一步全面深化乡村地区改革指明了新方向、新道路。乡村产业全面振兴是农业农村实现现代化的重要基础,需要乡村传统生产力逐步向新质生产力过渡,以新要素、新科技、新动能为出发点加快形成乡村产业振兴的内生长效机制。当前乡村产业体系薄弱、结构单一、农业大而不强、先进要素缺乏均是主要症结。因此,以新质生产力推进乡村产业全面振兴需要在三个方面重点突破:推进要素重组与优化,提高农业全要素生产率;依托数字经济、县域城乡融合,推进农业产业链延伸与融合发展;挖掘乡村生态文化价值,培育乡村特色产业。同时,更要完善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的体制机制,促使形成的新型生产关系与之相匹配,共同推动乡村产业全面振兴。

关键词 新质生产力 乡村产业全面振兴 产业融合发展 新型生产关系

〔中图分类号〕F323;D42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25)01-0008-12

农村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根本,重农固本是安民之基、治国之要。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指出要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完善乡村振兴投入机制,表明了乡村振兴在当前中国式现代化语境下的紧迫性。产业兴旺是乡村振兴的总体要求,更是乡村全面振兴的最终落脚点。农业农村发展至今,在维持小农经济基本面尚未彻底改变的情况下,农业的边际收益不断递减,亟须突破瓶颈制约,探索新的发展道路。2023年7月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四川、黑龙江、浙江、广西等地考察时指出要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其后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时强调高质量发展需要新的生产力理论来指导。乡村地区的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尚处于动态演进过程中,更需要从根本性的、革命性的、颠覆性的生产力层面解决当前的乡村问题。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强调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培育乡村新产业新业态。从新质生产力的角度重新审视当前的乡村产业发展困境,以新质生产力推进乡村全面振兴、建立乡村现代产业体系需要以问题为导向,厘清乡村产业振兴的重要抓手。中国农业生产经营方式经历过几次调整后已进入深刻变革期,新的市场需求、生产方式、经营模式从旧的农业体系中破土而出,新质生产力的作用空间与范围逐步拓展。无论是经济发展阶段的重大转变还是农业高质量发展的现实需求,都需要抓住新质生产力这一时代机遇,培育乡村振兴新的增长点,转变产业发展方式,重塑乡村产业全面振兴的新动能。

一、问题的提出

1.新质生产力在乡村的时代内涵

新质生产力是量变与质变的统一,旨在推动社会生产力的升级换代。劳动生产力是由多种情况决定的,其中包括:公认的平均熟练程度,科学的发展水平及其在工艺上应用的程度,生产过程的社会结合,生产资料的规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条件。各种经济时代的差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生产要素不断演变,进而劳动者与生产要素的结合方式发生改变,从而不断形成引领时代的先进生产力。从马克思的论断可以看出,从现实生产力席卷与覆盖产业的各个领域,达到它所能形成的生产力巅峰,直至在科学与技术的突破下,形成生产力的更新换代,这一过程必将是漫长且具有颠覆性的过程。新质生产力的动态演变与乡村振兴的战略发展时期是交叠前进的,而正是源于此,乡村生产力的发展不可能一蹴而就,须以生产力质变为目标有序重点推进。中国的农业发展经历过几次帕累托改进,但生产要素的长期路径依赖性仍然较强,新质生产力目前尚处于正在形成的过程中,其必将是以乡村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及其优化组合的稳步有序、重点突破为基础形成的先进生产力,既要以“新”带“旧”,以“新”促“旧”,又要基于国情农情最终实现以“新”替“旧”。

新质生产力实质是乡村新旧发展动能的过渡与转换,体现在产业领域就是乡村产业的结构优化与融合创新。生产力在社会发展运动过程中是最具有生命力和革命性的要素,并且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回顾历史,在人类改造和利用自然的过程中,从依靠自然人力、蒸汽机、电力到如今的互联网算力,产业模式也随之从农业、手工业、机器大工业至现在绿色化、数字化、融合化的现代产业体系。数次工业革命都产生了足以改变生产方式的颠覆性的生产力,每一轮新的生产力都对农业领域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当前以互联网、人工智能、算法算力为核心的数字经济是推动人类社会新一轮发展的重要新业态,是全球各国特别是发达国家纷纷抢占的制高点。因此新质生产力推进乡村产业振兴必须通过农业关键核心技术突破、数字技术等,在劳动力素质、产业结构、人与自然的关系认识等方面转变思想,从新要素、新科技、新产业、新模式等多方面引导乡村传统产业转变发展方式,前瞻性布局乡村未来产业,挖掘乡村特色产业,打破乡村产业屏障,融合创新建设现代化乡村产业体系。

2.推进乡村产业全面振兴的重要抓手

农业农村现代化的进程是滞后的,更是中国式现代化进程的短板,这既有历史原因,更是由于建立与完善现代乡村产业体系是一项复杂且多环节的系统性任务。农业在发展过程中,依托于劳动力、土地、化肥等传统要素的大量投入,叠加经济高速发展机遇期,发展模式走向固化,在保障粮食供应的前提下,旧的生产经营方式不良后果逐渐显现,资源与环境约束不断加深,农业发展的主要矛盾转换为结构性矛盾。农业大而不强的现实使得乡村其他产业发展较为缓慢,与农业相关的产业开发较少,农村产业集群薄弱。长久的农业发展实践已经表明,单纯依靠农业很难改变现阶段的困境,亟须外部力量打破约束,而新质生产力则成为强有力的契机。以农业关键核心技术突破为核心,高素质农业农村人才集聚、数字化智能化生产资料的应用,将为乡村产业全面振兴赋予新动能。

第一,农村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单一化严重。产业振兴是乡村振兴的重中之重。于乡村而言,农业是最重要的产业,农业稳定与兴旺本身就是乡村产业振兴的题中之义,但是现代化的乡村产业体系不能仅仅依靠农业,也要发挥其他产业对于农业的支撑与带动作用。大国小农的基本农情既是历史问题,更是推进农业现代化的现实起点,只有扎根乡村,挖掘乡村资源,因地制宜发展各地乡村特色产业,延长农业产业链,建立现代乡村产业体系,才能够真正地振兴乡村、藏富于农民。2021年、2022年全国农业及相关产业增加值占GDP比重分别为16.05%、16.24%,其中,农林牧渔业、食用农林牧渔产品加工与制造、农林牧渔业及相关产品流通服务依然占据较大比重,与之相比,农林牧渔科研和技术服务、休闲观光、生态保护等产业占比较小。从现实发展看,我国农业发展仍以初级产品和传统农业为主,产业链向前与向后延伸并不充分,产业规模化、集约化程度不高,新业态与新模式均较少。

第二,农村先进要素缺乏。新质生产力的发展首先是由先进要素驱动的,没有要素的积累不足以激活新质生产力的引领与革命性作用。回溯历史,现代化的推进过程中,农业农村现代化不可避免地与新型工业化、城镇化、信息化出现冲突,从而导致了农村土地、优质劳动力等要素的流失与配置扭曲。2023年,全国农民工总量为29753万人,比上年增长0.6%。其中外出农民工为17658万人,同比增长2.7%;本地农民工为12095万人,同比下降2.2%。从乡村人口年龄结构与受教育程度来看,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乡村地区受教育程度大多为小学与初中,本科及以上教育人数占比仅为1.65%。如图1和图2所示,从人口年龄结构来看,与2010年相比,青壮年劳动力人口占比下降,老年人口占比上升。可以看出,优质资本、知识、数据等要素市场在乡村范围内尚未打通,新兴生产资料尚未在乡村范围内得到大范围的推广与应用。因此,实现乡村产业振兴不仅仅要激发内生于乡村的优质要素活力,以新产业、新模式构筑要素汇聚点,更需要通过新型生产关系等制度改革实现乡村要素资源的优化配置,特别是要通过完善乡村市场机制、加强政府支撑、以县域为中心推动城乡融合等措施助力乡村凝聚先进生产要素,促进数据要素为代表的新型要素与新型经营主体在农村范围内实现更深更广的程度参与。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第六次、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2023)》,2022年数据由于计算舍入规则保留两位小数,加总结果存在微小误差。

在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轫期间,其浪潮必定会席卷农村,在农村创造出巨大的生命力,而乡村也必须借助新质生产力的强烈刺激作用,实现农业与乡村产业的转型与高质量发展。可以说,新质生产力的最终落脚点与乡村振兴的要求殊途同归,最终都要依靠产业的全面振兴,才能够培育出乡村振兴的长效内生机制。如图3所示,以新质生产力推进乡村产业全面振兴需要在以下三个方面重点发力:提升农业全要素生产率、夯实农业基础;推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优化农村产业结构;培育产业发展新模式、拓展乡村多种功能。

二、以新质生产力提升农业全要素生产率

1.推动农业生产要素优化重组

新质生产力以全要素生产率的大幅提升为核心标志,质的变革需要通过要素资源禀赋的优化组合与生产方式的革命性创新赋能,对农业而言,就需要加快转变农业发展模式,优化农业要素配置。传统农业生产以家庭劳动力、承包地、化肥投入为主,人多地少的初始资源禀赋成为掣肘中国农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的主要原因,并且形成了长久的农业发展路径依赖。改革开放后,在青壮年劳动力流失与劳动力成本上升的情况下,以大量的化肥与部分的农业机械等要素替代,期望得到稳定的粮食产出,但总体来看,农业全要素生产率仅在特定时间范围内有所贡献,尚未稳定成为我国农业增长的关键性驱动因素。值得注意的是,随着城镇化、信息化、工业化的持续推进,农业生产的要素替代与重组趋势日益凸显,倾向于节约劳动与资本深化,特别是土地要素的流转成为农业生产规模经营的突破口,而农业规模效益更容易形成新的要素禀赋结构,在此基础上资本、技术、服务、数据等先进要素不断汇聚、调整、重组、结合,大大提高了农业的资本积累与技术进步,进而提升农业的全要素生产率。

新质生产力大幅提升农业全要素生产率的主要路径是以数字化、智能化、信息化为核心特征打造现代农业竞争优势,聚焦底盘技术、核心种源、关键农机装备等领域,在农业产供销不同阶段强化科技支撑。现代化农业需要实现兼具粮食安全、供给多元、经济效益等多重功能,而要改变传统农业的弱势地位就必须要加强创新驱动的引领作用。从农业生产角度讲,新质生产力改善农业生产方式的重要作用体现在,加强农业生产灾情预警、农业良种培育、土壤肥力改善、农业机械化程度、农业智能作业、农产品质量标准化等方面降低农业对于化肥和农药的依赖程度,极大提高农业资源配置效率与农业单位产出效率。从农业供需协同角度讲,特别是在农业数字化生产模式下,农产品生产能够更加精准对接市场需求,依托大数据定制与现代流通体系下的农业生产经营模式打破受限于地理格局下的就近产供销模式,有效保证农业产出收益的稳定性,提升农业市场竞争力,大大拓宽农业利润空间。农业农村部2023年监测数据显示,全国农业生产信息化率达到27.6%,截至2023年6月底,共有在轨运行遥感卫星近200颗,为农业生产提供准确信息。全国农村网络零售额由2015年底的3530亿元增长至2023年底的2.5万亿元,规模总体扩大7.1倍。以上数据切实表明以新科技、新要素为特征的新质生产力,是引领农业发展走上现代化道路不断补齐农业现代化发展短板的关键要素。

但需要注意的是,以新质生产力提升农业全要素生产率不能忽视中国农业发展的客观历史逻辑。2019年,《关于促进小农户和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的意见》明确指出,各地农业资源禀赋差异较大,在当前和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小农户家庭经营将是我国农业的主要经营方式。中国的农业发展至今,长期围绕小农经济的基本框架试点突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稳定性有效保证了农业的产业链韧性与国家粮食安全。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告显示,全国人口为14.098亿,其中乡村人口为5.098亿,占比3616%,如此庞大的乡村人口群体造就了较大的传统农业规模,因而新质生产力的提升必须要建立在客观的现实基础上,在坚守国家粮食安全、严守耕地红线的前提下围绕新质生产力转变农业发展方式,不能盲目推进农业转型,亦不能脱离实际寻求生产力的过度攀升。

2.强化科技支撑发展绿色农业

新质生产力本身就是绿色生产力。生产力本身就是人类认识和利用自然的能力,经历过高消耗与高污染的发展方式,人与自然的矛盾日益突出,生产力发展的下一阶段必定是绿色发展理念下的资源节约与环境友好的模式。新质生产力的“新”与“质”是内在统一的,以“新”提“质”,以“质”促“新”,无论是新型劳动者、新型劳动资料还是劳动对象,最终都是要走出一条高质量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农业亦是如此。总体上看,我国绿色农业发展仍处于起步阶段,化肥农药投入过多、土地污染较为严重、畜牧业碳排放较高等问题凸显。科技突破只有与产业相互配合才能真正转化为生产力,因而绿色农业的发展更需要关键核心技术突破引领下的生产方式根本性变革,以减少对资源的过度依赖,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减轻环境负担,最终形成乡村的绿色产业。

通过新质生产力实现绿水青山向金山银山的转化,需要在两个方面重点发力:第一,强化低碳农业技术支撑,减少资源消耗与改善生态环境,建立良性生态循环生产体系。新质生产力以创新为核心,而绿色农业的发展更需要科技创新的强大引擎。围绕以绿色为导向的关键核心技术突破,推进农田水利设施工程建设,发展节水农业;在提高化肥、农药使用效率的基础上同步加快绿色投入品等产品研究;提升有害生物绿色防控与畜禽水产废弃物循环利用。第二,借助大数据、平台经济等模式加强绿色农业产品标准化体系建设,为相关政策制定、发展规划、技术共享与监督管理等提供数据监测与支撑,优化绿色农产品供给,提升农产品绿色附加值。一方面,通过建立数据监测平台完善农业生态环境预警机制,推广与应用可视化农业生产技术,推动各地实现绿色生产技术共享;另一方面,通过互联网平台进行绿色农产品供需精准对接,研究制定绿色农产品价格标准,更好地保障农民的利益。

三、以新质生产力推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

1.以县域为中心延伸农业产业链

供应链推动乡村产业振兴不能仅仅局限于农业,更要跳出农业,统筹新型工业化、新型城镇化与乡村全面振兴,围绕农业形成乡村新质生产力。独木难成林,单纯依靠农业难以在乡村范围内实现更深层次更广泛的社会性变革,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成为行之有效的破局之道。乡村地区的产业融合是指将农业向第二、第三产业延伸,将第二、第三产业中与农业相关的生产或服务价值带回农业领域。农业本身具有资源禀赋差异、供给弹性小、农产品商品化率低等弱质性,农业分工有限,根据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原理,分工使劳动产品转化为商品,社会分工的拓展能够使生产力得到巨大的增长,分工与协作是分不开的。新质生产力本身就是劳动力、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的优化升级,必定会裂变出更广泛更细化的社会分工,同时推动产业协作的纵向深化与横向拓展。如数字劳动、平台经济等与农业的新型结合,围绕农业产业链布局创新链,从而催生出大量的农村新产业、新模式与新业态。2016年,《关于印发农村产业融合发展试点示范方案的通知》针对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提出六种分类:农业内部融合型、产业链延伸型、功能拓展型、新技术渗透型、多业态复合型与产城融合型。新质生产力对于产业振兴的巨大促进作用需要通过产业结构的优化来实现,而农村的产业结构长期以第一产业为主,在新质生产力的推动下,可有效促进新型工业化、现代服务业与农业的融合发展,实现农村产业结构优化。

乡村产业振兴要放在城乡融合、区域协调的大环境下全局看待。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指出要壮大县域富民产业,培育乡村新产业新业态。农业全产业链的延伸必须和以县域为中心的城乡融合相互促进。县域处于城市和乡村的过度地带,是城乡之间要素流动的重要通道。长期以来,县域为乡村进入城市的窗口,现在也可以作为城市反哺乡村的回流渠道。新质生产力催生的新发展模式将会加强产业发展关联性,产业边界更加模糊,更有利于农业全产业链的延伸。目前我国农业仍以初加工为主,精深加工明显不足,问题的关键不仅在于农业基础薄弱,而且在于农业与工业、服务业缺乏有效的联结纽带。农产品加工转化率低、品牌建设度弱、营销与流通难度高致使农业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都处于低端的困境,而新质生产力则成为促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的关键一环。通过现代市场营销技术、流通体系等可加快形成生产与加工、企业与农户的上下游产业格局,打造产供销一体化的农业加工园示范区。可通过在县域发展快递物流、仓储保鲜冷链等现代化流通体系助力打通与扩展农产品供销渠道。2014年以来,我国已累计支持1489个县建设县级电子商务公共服务中心和物流配送中心超2800个。可见,以县域为纽带可以推动城市优质要素回流乡村,实现城乡要素相互补充、双向流动,进而推动城乡产业相互联结与相互扶持,实现城镇辐射带动乡村、城乡功能互补、乡村发展空间拓展的良性互动。

2.推动数字经济与农业融合发展

新质生产力借助数字经济对旧的生产力与生产方式进行渗透式重塑,是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平稳过渡的战略机遇。数字经济时代,生产要素的内涵和外延不断拓展。在生产力诸多要素中,必定有居于主要地位的生产要素引领和带动其他生产力要素的优化配置,才能形成新质生产力。传统的生产依靠资本要素将其他要素组合起来,维持一定的生产规模比例,一旦技术突破使得生产力发生质的变化时,旧的劳动者、劳动资料与劳动对象可能会被大规模的替代与淘汰,而以数字经济为代表的新质生产力体现为劳动者高素质化、劳动资料机械化智能化以及劳动对象的知识密集型和虚拟化,能够充分整合大量的生产要素,包括传统要素,避免了传统生产要素直接被取代的困境,为传统产业向新产业的转化提供了有效的链接,保证了传统生产力向新质生产力的有效过渡,这一点对于农村产业而言极为重要。农村产业中存在大量的传统生产要素,数字经济通过信息和数据要素充分释放出长尾效应,以新型生产资料叠加传统劳动者与传统劳动对象,为传统农业生产者融入现代产业生产经营方式提供有效路径。

新质生产力之所以能够成为引领时代变革的最重要生产力就在于它能够辐射社会产业的各个方面,在新科技革命浪潮席卷全球的当下,新质生产力发挥作用的表现形式就是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的深度融合,这意味着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的转型升级过程势必要与数字经济有机结合。而数字经济本身的强关联性与高包容性能够加速农村一二三产业的融合。因此,既需要推动数字经济与传统农业有机结合,更需要借助数字经济发展乡村产业新模式。2020年1月,农业农村部、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委员会办公室制定了《数字农业农村发展规划(2019—2025年)》,旨在以大数据为支撑、关键技术装备为核心、数字基础设施为基础,推动农业农村的数字化、智能化改造。2020年全国县域数字乡村指数达到55,较2019年增长了6%,四大分指数排序依次为乡村数字基础设施60、乡村治理数字化57、乡村经济数字化54和乡村生活数字化48。从中可见,与乡村数字基础设施相比,乡村经济数字化仍有一定的增长空间,特别是数字化生产、数字化供应链、数字化营销等方面。

大数据分析下灵活及时高效的市场供求反应可帮助乡村挖掘特色产业,助力打造优势产业集群。“数字经济+农业”的发展模式能够倒逼农业发展市场化和品牌化,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以市场为导向,真正立农为农。一方面,数字经济凭借大数据优势精准匹配市场供需,打破农产品同质化短板,提供差异化的更符合市场需求的农产品,推动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提供更加优质的农产品,在市场竞争中大幅提升农产品商品化率,打通城乡经济循环通道,畅通国内大循环;另一方面,数字经济可通过充分发挥其整合资源的功能,立足于本地特色产业资源,组织协同过去规模小、布局散、链条短的农村产业,构建产业集群优势。如图4所示,淘宝村与淘宝镇数量的急剧增长反映了数字经济下农村产业集群化趋势明显。截至2022年,淘宝村覆盖28个省,数量达到7780个,淘宝镇数量达到2429个,二者的增速均达到10%以上,同时淘宝村等产业向中西部传导过程中,扶贫减贫效应显著。可见,数字乡村产业以当地产业为依托,迅速形成产业集群效应,不仅引导了传统农业的数字化转型,更通过多产业融合的力量为当前的乡村产业空心化、乡村人才流失严重等问题提供了解决路径。

四、以新质生产力培育产业发展新模式

1.发展休闲农业与乡村旅游产业

新质生产力的发展过程必将捕捉到社会对于多种要素的需求,最终落实到产业上。赋能新要素转换成产业优势恰好契合新质生产力的发展逻辑,生产力要素内涵与形式的每一次拓展也正是生产力发展的前置条件,随着人类社会需求的升级,不断有生产要素被纳入社会发展的轨道上,在经历过依赖资源消耗的经济高速增长阶段后,生态与文化等要素逐渐受到重视,开始走上经济效益、社会效益、生态效益并重的高质量发展路径上。按照马克思与恩格斯对于未来社会的构想,未来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必将以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目标,现阶段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已经反映出人民群众对于美好物质生活的向往,这表明生态、文化等多样性产品会逐渐进入人民群众的需求端,诸如此类的需求也将成为产业升级的引领端。在新质生产力的形成过程中,劳动者自身素质的不断提高,科技与文化融合程度的不断加深,劳动对象将会拓展到无形的领域。在此基础上,以生态和文化为代表的精神追求将形成新消费,引致供给端出现变革,从而大大增加产业形态与多产业的融合发展方式。乡村振兴的总体要求是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这表明乡村的价值与优势不仅仅在于农业强,更在于康养、生态、旅游、文化等价值集合所催生的新产业新模式。

新质生产力成为打破农业发展固有边界、培育农业发展新模式的重要引擎。新质生产力的“新”更是新的需求与新的供给,这要求农业发展要加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针对消费者多样化的市场需求提供多样且精准的农产品。现阶段,我国的农产品供给仍然是基于农林牧渔等产业,主要以初级加工形成的农产品为主,商品单一化、同质化现象严重,这也是造成目前农民增收渠道狭窄的重要症结之一。通过技术叠加乡村优势资源,“旅游+”与“生态+”的产业融合模式可以将乡村的不同价值转换为新动能,拓宽农业发展的传统路径,挖掘乡村多重价值,为乡村的长久发展注入动力,助力农业现代化发展路径。

新质生产力的形成重在以点带面,有重点地探索而后形成推广,最终实现生产力的质的改变。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扶贫工作会议上曾指出,要立足当地资源,宜农则农、宜林则林、宜牧则牧、宜商则商、宜游则游。中国农村区域差异较大,因而乡村产业振兴一定要立足于农村现实,不能盲目跟风和无差别复制。要发展特色产业,凸显特色、放大特色,从而为乡村产业转型升级打造产业沉淀基础,积累资源禀赋,壮大地区区位优势,逐步完成产业的重点培育与高质量发展。休闲农业与乡村旅游旨在立足乡村的历史地理、风土人情、生态宜居等独特优势,打造乡村旅游产业,盘活农村居民闲置住房与土地资源,打造多种新型创业项目,在遵循乡村自身发展规律的基础上,推动农林牧渔业与旅游等产业深度融合。截至2023年末,全国14.7%的行政村约50万农户开展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接待,年接待游客超过30亿人次,休闲农业营业收入达到8400亿元。休闲农业与乡村旅游通过汇聚资金、人才、大数据、平台经济等多种要素,整合乡村资源,推动乡村产业做大做强做优。

2.推动文化与农业深度融合

新质生产力的出现必须回应人民群众对于美好生活的社会性需求,这也是新质生产力推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内容。中国式现代化是多方面的革新,更是社会文明的整体前进,与西方式现代化最大的不同就是追求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协调。以新质生产力应对当前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结构性矛盾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路径。于乡村而言,农业农村现代化一直是中国式现代化的短板,乡村地区长期以农业为主,其他发展业态缺失,既存在文化供给与服务长期缺乏的现象,不能满足农村居民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又抑制了农民通过其他渠道增加收入的可能性。乡村社会具有独特的文化传承、风土习俗与生活方式,因而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引领必须要与农业农村的物质社会条件相匹配。在技术创新与产业催化等方面保持对乡村优秀文化的尊重、传承与弘扬,一方面能够提高农民文化教育素质水平,为乡村振兴提供大量人才,另一方面能够通过活跃乡村文化市场增加农民致富路径,发挥文化振兴对于产业振兴的基础性作用。

推动文化与农业深度融合,以文化赋能乡村产业振兴。文化产业作为新兴产业,本身具有高附加值与高融合性,通过较少资源获取较高回报,但更重要的是文化产业具有极强的辐射性与凝聚性,既是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乡村治理中,更是将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转化成产业发展动能,通过农耕文明与现代生产要素有机结合,可促进文化资源与新消费新需求的对接,开辟乡村产业新的增长点。如图5所示,自2001年起,农村居民的人均教育文化娱乐消费支出连年增长,同比增速维持在10%左右,需求的快速增长使农村文化市场存在较大的供给缺口。因此以文化赋能乡村产业振兴,不仅可以解决供需不平衡的问题,同时通过“文化+农业”的发展模式,如提升农产品设计附加值、推广乡村民俗表演、农业与手工艺相结合、增强文化服务和产品供给、打造文化产业乡村园区等方式培育乡村重点产业,并围绕重点产业形成完整的产业链条,培育乡村产业发展新模式,可助力推进乡村产业全面振兴。

五、以新型生产关系推动乡村产业兴旺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要健全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的体制机制。新质生产力需要新型生产关系与之相匹配。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表明与生产力相适应的生产关系能够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改革实践与农业生产率的大幅提高佐证了这一点。乡村产业兴旺的必要条件是新型组织形式、新型利益联结分配机制、高水平市场化体制机制保障,其形成的根本原因就是新质生产力催化下的新型生产关系。以进一步深化农村经营体制改革为抓手推动形成新型生产关系,配合新质生产力构建双轮驱动体系,才能更好地助力乡村产业兴旺。

1.培育新型经营主体,推动形成利益联结分配机制

新质生产力转化为乡村产业革命要主动培育农村内生的新型人才,依托于新型职业农民和新型经营主体将科技成果真正转化为乡村产业发展动力。依据马克思的理论,劳动者是生产过程中最富有创造性的生产要素,在生产力的推进过程中发挥着主导作用。农民始终是农业的主体,是农村产业发展的原生动力,农民素质决定了农村产业发展的程度。优质劳动力要素的流失是农业发展方式粗放的主要原因之一,“未来谁来种地、怎样种好地”问题日益凸显,2022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中指出“全面提升农民素质素养,育好用好乡土人才”。高素质的新型职业农民是指适应现代化需要,具备专业化农业知识的农民,只有通过高素质的农民,才能够结合新型生产资料形成先进生产力,才能够将科技成果应用到农业中转化为现实生产力。因此要健全乡村人才培养体系,一方面加强对农民的专业技能知识培训,通过大数据模式针对不同地区农业生产差异分类开展指导,提升农民整体科技文化素质;另一方面加大政策支持力度主动引进高端农业人才,引导大学生、企业家返乡创业等,实现乡村人才资源的优化配置,夯实产业发展的人才基础。

以新型经营主体为主的生产组织形式是小农户融入现代农业产业体系的关键,通过建立合理的利益联结分配机制,为乡村产业振兴巩固人才基础。新型经营主体包含有务农意愿的种植大户或专业大户、家庭农场、农民合作社、农业龙头企业、社会化服务组织等。截至2023年10月末,纳入全国家庭农场名录管理的家庭农场有近400万个,依法登记的农民合作社有221.6万家,组建联合社为1.5万家。全国超过107万个组织开展农业社会化服务,服务面积超过19.7亿亩次,服务小农户9100多万户。一方面,新型经营主体发挥规模经营优势,降低单位机械化成本,推广农业生产技术规模化、集约化应用,大大提升了农业生产效率。而新型经营主体经营业务涵盖种养业、农机植保服务业与电子商务等新业态,能够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将新质生产力转化为扎根乡村的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另一方面,新型经营主体的知识外溢与服务带动能力成为助力小农户衔接现代农业的有效渠道,通过技术合作或协助托管农业生产等服务发挥出组织协同作用,带动小农户生产方式转型优化。新型经营主体与农户形成产业化联合体,在发挥新质生产力作用的同时兼顾农民利益与需求,引导传统农业生产经营者参与到现代化农业产业链的生产经营环节中,参与产业环节的利益分配,激发广大农户成为形成乡村新质生产力的人才力量。

2.深化农村市场经济体制改革打破产业发展堵点

农村市场化改革与新质生产力在农村范围内的深化相辅相成。加快形成乡村产业的新质生产力必须要深化农村市场经济体制改革,打破乡村产业发展的堵点。众多经济学理论与历史改革实践均表明,市场经济体制是推动生产力快速发展的最有效的制度安排之一,更是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增强竞争力的重要路径。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农村最早引入了市场机制,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农产品供给市场,但是受限于地理格局、长期的小农经营,农产品市场发展较为缓慢,既缺乏定价能力,亦缺乏与国际农产品市场相竞争的实力。以新质生产力推动产业振兴需要实现小农户与大产业、大市场的对接,其传导机制一定要经过土地规模化经营、城乡要素资源的深度交换,因而在生产关系层面更需要完善乡村市场经济体制改革,通过创新农村组织形式、打破要素市场体制机制障碍为产业发展提供保障。

第一,深化集体产权制度改革,探索创新农村集体经济组织的市场化服务形式。新质生产力迅速崛起的过程中,多元市场经营主体不断发育,利益联结机制日益增多,经营模式的复杂化与精细化程度加深,都将导致农村集体组织面临的责任更加艰巨。一方面要加强党的领导,以数字经济提升乡村治理水平,发挥监督与管理作用,协调好各方利益;另一方面要着力推动农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积极探索农村集体所有制的有效实现形式,将现代企业制度引入农村,发展股份合作、混合经营等多种形式的集体经济,激活集体闲置资产,为农村产业良性发展提供支撑与引领,不断解放和发展生产力。

第二,以土地“三权分置”改革引领农村市场化改革,完善农村其他要素市场化建设,以市场化导向推动乡村产业结构优化升级。2014年,农地“三权分置”改革正式提出,土地流转既是产业规模化经营的基础,更是吸引其他要素、盘活农村要素市场的重中之重。土地经营权的市场化机制与金融资本属性体现了土地的价值属性与增值能力,土地流转更是土地规模化经营的前奏,规模化经营降低了农业科技成果转化为生产力的成本,促进了农业科技创新成果的涌现、应用与推广。新质生产力发展中本身就提出了对于生产要素再配置的现实需求,在土地流转过程中,引发资本、劳动力、技术、管理等要素的优化配置,是进一步赋能农村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落地的基础。要素市场化改革将为乡村产业带来市场竞争,在竞争中推动乡村产业的现代化发展。

第三,更好发挥政府作用,完善以新质生产力推动乡村产业振兴的体制机制。新质生产力要想在农村地区真正发挥最大规模最深层次的作用离不开大量的公共服务、基础设施与相应政策支撑,在新质生产力形成的关键时期更需要发挥社会主义制度与治理体系的优越性,集中力量在乡村提供大量的公共服务供给。政府需要在以农业为主的技术创新、多类主体在市场机制下共同参与、数据与信息要素资源的充分流动、产业链的有效协同、价值增值收益共享与分配机制等方面积极发挥作用,完善乡村现代化治理体系,加强大数据为主的现代化基础设施建设,为乡村产业的全面振兴保驾护航。

六、结论与展望

农业始终是乡村最重要最基础的产业,新质生产力通过新要素与新技术不断提高农业全要素生产率,坚持质量兴农、绿色兴农,推动农业高质量发展,夯实农业基础。在改造传统农业的基础上,新质生产力开辟新的产业分工与协作形式,依托于数字经济的广泛应用,以县域为中心不断推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结合大数据、信息、平台经济等促进农业供需对接,赋能农业产业链价值链延伸,逐步推广现代农业生产方式、经营方式、商业模式,促进旧产业结构的迭代升级。在实现现代化的路径上,新质生产力始终以中国式现代化和人的全面发展为引领,满足农民群众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这就需要挖掘乡村多重功能,布局旅游、生态、文化与农业的产业发展新模式,结合需求引领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以产业模式的创新凝聚优质要素带动乡村其他产业的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动态发展必须要有与之相适应的新型生产关系才能最大限度激活新质生产力的生命力,着眼于农村,现阶段要加快培育新型高素质农民与多类新型经营主体,以“三权分置”为突破口完善农村市场经济体制,尽快打通影响农村要素自由流动的关键堵点,创新集体经济组织与服务形式,强化政府支撑。

新质生产力是时代与发展的命题,正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发展速度席卷各个领域,乡村必须重视这次机遇与挑战。农业农村现代化与乡村振兴实际上是乡村产业体系的重构与完善,而新质生产力的最终落脚点同样是产业革命。乡村产业在发展过程中存在由传统农业向现代产业体系演化的自发之路,但是当前乡村产业振兴的主要问题是传统生产经营格局与现代化产业体系发展需要之间的矛盾。农业长期的弱势地位表明乡村产业振兴的抓手既要聚焦于传统农业,又要跳出传统农业的固有框架,在城乡融合、中国式现代化的大语境下实现乡村产业振兴。新质生产力是生产力演进的新阶段,传统农业向现代产业体系进化的过程中也需要实现从传统生产力向新质生产力的跃迁。乡村新质生产力的形成道阻且长,在新旧生产力交织的发展过程中,应当尊重各地乡村发展客观规律,因地制宜、稳步有序,注重乡村旧产业体系的优化提升,前瞻性布局未来乡村产业,抓住新质生产力的战略机遇,推动形成乡村产业全面振兴的长效内生机制。

作者单位:南京大学经济学院

责任编辑:韩海燕

本文刊登于《人文杂志》2025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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