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的解剖
作者 一只不理解的熊
发表于 2025年2月
克莱尔·史密斯教授与一具捐献遗体在布莱顿和萨塞克斯医学院的解剖室里。

虚拟解剖台

在英格兰普利茅斯大学医学院的解剖室里,明亮的卤素灯下的桌子上躺着一个名叫卡尔的“人”。他曾是美国的一名死囚,通过注射被执行死刑。卡尔仰面躺着,下巴的肉堆在粗壮的脖子上,秃头,肌肉发达,全身赤裸,只有臀部盖着一块白布。医学院解剖学系主任茜沃恩·莫耶斯熟练地将他翻到侧躺位,然后从左肩斜切到右下肋骨,向我展示他的心腔。

“卡尔”是真人——1993年在美国得克萨斯州被处决的杀人犯约瑟夫·杰尼根,但在我面前的“尸体”并非他本人,而是呈现在虚拟解剖台上的一个全尺寸三维数字模拟形象。

在执行死刑前不久,杰尼根告诉一位牧师,他愿意捐献自己的遗体用于科学研究。死后,他的身体被嵌入凝胶中冷冻,切成超薄的水平切片并拍照,用于一个名为“可视人体”的开源项目。我面前的卡尔就是用这些图像创建的。

虚拟解剖台解决了一个古老而严峻的问题。几个世纪以来,医学培训和研究一直有赖于稳定的尸体供应,因此,自愿的捐献者十分重要。每年,英国各地的医学院接收并使用1300具用于科研的尸体,但这还不足以满足需求。2002年,普利茅斯大学的半岛医学院率先在英国开设了无尸体解剖课程。有了虚拟解剖台,越来越多的解剖学系不再使用真实的尸体。

茜沃恩·莫耶斯医生站在虚拟解剖台前,她所在的系不使用尸体进行教学。

莫耶斯解释说,卡尔虽然是虚拟的,但拥有真人的一切特征。“卡尔几乎复刻了真人。他没有阑尾,少了一个睾丸。他在监狱里花了很多时间健身。他块头很大,肌肉非常发达。”莫耶斯用三个手指在触摸屏上滑动,上下滚动以放大和缩小,展示他肺部的细节。“这里能看到一个非常清晰的裂隙,一个水平裂隙。”莫耶斯对屏幕上呈现的精细结构赞不绝口,“太棒了!”

2015年,莫耶斯所在的系收到了第一台虚拟解剖台。“我当时特别兴奋,就像过圣诞节一样,”她热情地说,“可学生们不敢碰它,因为他们知道它有多贵。”5.5万英镑(约合人民币50.6万元)的价格的确不菲,但低于一个合法和安全保存尸体的冷库的长期维护成本。该系目前有四台虚拟解剖台,莫耶斯为每一台都设置了不同的尸体。

在这些虚拟遗体中,除了卡尔,还有卡拉、维基和维克多。卡拉死于心脏病发作,同时患有一种叫憩室病的肠道疾病。维基在20多岁时死于胃癌,她的身体几乎没有脂肪,但肿胀得厉害。莫耶斯说,这很可能是化疗的结果。维克多在30多岁时死于白血病。“他的肺部伤痕累累。”莫耶斯说,“可以想象,他生前呼吸一定很困难。”

在普利茅斯医学院,学生们上课前会先了解遗体捐献者的故事。“我们不希望他们把解剖台上的人视为某种图标或电脑生成的图像——他们是真实的人,他们允许我们每天重建和解剖他们,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莫耶斯说,“我们在解剖教研室和解剖实验室里都强调尊重与尊严。”

无可替代的尸体

也有人认为,触屏无法取代实践经验,医学仍然需要尸体。英国布莱顿和萨塞克斯医学院解剖学系主任克莱尔·史密斯教授说:“有些学校在不使用捐献者遗体的情况下培养出了杰出的医生,但我认为尸体始终是必要的。”她在教学中既使用数字技术,也使用尸体。伦敦解剖办公室负责管理英格兰东南部的遗体捐献事务,作为该办公室的前主管,史密斯一直强调遗体捐献和解剖在医学教育中的重要作用。

她说:“解剖是一场探索之旅,你能从中学到很多东西。你会掌握灵活动手的技能。你必须移动动脉、静脉或神经,抬起肌肉,学会欣赏遍布全身并把一切绑在一起的筋膜。”对于许多初入她解剖室的18岁医学生来说,解剖捐献者遗体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尸体。“当学生们直面尸体时,会引发许多关于死亡和身体体验的思考。在那种环境中,这不仅关乎科学。”

学生们进入解剖室时要穿长袍、戴发网,还必须把手机锁起来。这种氛围可能会让一些人望而却步,但史密斯认为,这是本科生学习如何使用剪刀和手术刀,并通过亲手触摸人体获得三维认知的地方,是医学教育至关重要的环节。

本文刊登于《海外文摘》2025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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