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叶圣陶日记里的“雁冰”
作者 钟桂松
发表于 2024年11月

茅盾和叶圣陶是五四时期就相识的朋友,那时茅盾还不叫茅盾,而叫沈雁冰,所以两个人的来往,互相都是称“圣陶”“雁冰”。一九二一年,沈雁冰开始主编《小说月报》,第一期就选了叶圣陶的小说《母》,并且在小说后面写了一段类似“编后记”的文字:“圣陶兄这篇创作,何等地动人,那是不用我来多说,读者自能看得出。我现在是要介绍圣陶兄的另一篇小说名为《伊和他》的(登在新潮),请读者参看。从这两篇,很可看见圣陶兄的著作中都有他的个性存在着。”后来沈雁冰在其主编的《小说月报》上,陆续发表叶圣陶不少作品,一个青年文学家脱颖而出。

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败以后,沈雁冰从武汉经庐山回到上海,在一片白色恐怖中,沈雁冰足不出户,创作小说《幻灭》。此时叶圣陶正在编《小说月报》,他在发表沈雁冰小说《幻灭》时,将沈雁冰的笔名“矛盾”改为“茅盾”,从此,“茅盾”横空出世。

叶圣陶是“茅盾”出世的经手人,所以在叶圣陶抗战时期的日记中,一直以年轻时期交往的称呼习惯称他为“雁冰”,不叫“茅盾”。这是茅盾朋友圈里有意思的现象。

一九三七年全面抗战开始后,沈雁冰带着夫人孩子奔波在武汉、长沙、香港、新疆、延安等地,颠沛流离,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叶圣陶也是扶老携幼,一家人从上海到四川成都。一九四○年五月,沈雁冰夫妇和两个孩子离开新疆,去了延安。十月,沈雁冰将两个孩子留在延安,自己和夫人一起到了重庆。

一九四一年二月十二日,叶圣陶在日记中写道:“雁冰已离新疆而至重庆,昨从云彬信中知其通信址,故与通问也。”二月十八日,沈雁冰给叶圣陶回信,叶圣陶在日记中写道:“雁冰复函言数年间遨游西陲,眼界颇宽;其母夫人已于去年四月间去世。”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在上海景云里时,两家是邻居,来往亲密。沈雁冰的母亲和叶圣陶的母亲经常在一起聊天说话,沈雁冰夫人孔德沚和叶圣陶夫人胡墨林也在一起从事革命活动,亲如姐妹。沈雁冰的孩子和叶圣陶的孩子差不多年纪,是常常在一起玩的小伙伴。沈雁冰的母亲陈爱珠是一位有远见有担当、知书达理的女性,她出生在乌镇一个中医世家,父亲是杭嘉湖地区的著名中医,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负责教育她的乌镇秀才称她是可以考取女秀才的,可惜当时女性没有机会参加考试。沈雁冰父亲沈伯蕃英年早逝,抚养沈雁冰、沈泽民兄弟俩的责任就落在了沈雁冰母亲身上。沈雁冰、沈泽民兄弟都是叶圣陶的朋友,他们住在景云里时,沈泽民夫妇已经秘密去苏联学习了。抗战开始后母亲陈爱珠不愿意随儿子一家奔波在外,就在上海和乌镇两边住。

一九四○年四月十七日,陈爱珠在乌镇去世。此时沈雁冰一家在新疆,得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后,才找到借口逃出新疆,后来又到了延安和重庆。沈雁冰夫妇到重庆不久就收到叶圣陶的这封信,所以沈雁冰的回信中说到母亲的去世,叶圣陶特地在日记里记着一笔,以示怀念。

“皖南事变”后,沈雁冰夫妇在组织的秘密安排下到了香港。在香港住了大半年,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沦陷,沈雁冰夫妇又在安排下,秘密离开香港,转移到当时的抗战大后方桂林。一九四二年三月九日,沈雁冰夫妇衣衫褴褛到达桂林。“两个人都穿一件又肮脏又肥大的蓝布棉袄(这还是东江游击队发的)。我一手提个包袱一手拎着暖瓶,德沚也提个包袱,另一只手拎着小藤篮。我的包袱里是一条俄国毛毯,德沚的包袱里是几件换替衣服。藤篮里则放些梳洗等日常用品……这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事后沈雁冰这样说。大概六月初,因为开明书店在桂林的业务需要,叶圣陶从成都去桂林。到达桂林的当天下午,叶圣陶就去看望沈雁冰夫妇,他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雁冰夫妇亦仍如前,他们五年来行路最多,见闻广。雁冰方作一长篇小说,俟其出世当为佳作。”当时沈雁冰刚刚动手创作长篇小说《霜叶红似二月花》,他听沈雁冰的介绍后预感这会是一部“佳作”,可见叶圣陶的文学感觉非常准确。

六月九日,沈雁冰夫妇邀请叶圣陶到他们的“斗室”吃饭。叶圣陶在日记中说:“十一时至雁冰所,应其招饭。雁冰夫人治馔甚丰,有鸡与鱼虾。云来桂后从未请客,此为第一次也。午后一时许传警报,未久而传紧急。雁冰夫妇不逃,余亦留。雁冰为余谈在新疆一年间之所历,颇长异闻。旋飞机声起。隐隐闻投弹声,继见高射炮之烟两朵,复次敌机四架。飞行甚高。历时一刻钟而寂然。雁冰继续谈说,中气十足,四时半而终。雁冰夫人复谈香港脱险经历,南北往来行程经历皆可听。

本文刊登于《书城》2024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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