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生活在一种两难的尴尬境地,但等到高中我才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这种尴尬,我一直难以描述,直至在网上认识了“小镇做题家”这个词。我想,没有比我更生动的诠释了。“小镇做题家”指的是那些出身小村镇,有名校光环,却缺乏视野和资源,导致“除了做题什么都不会”的寒门学子。看到这个词的一瞬间,许多我从前意识到却无法描述出来的问题终于有了归宿。这不正是我吗?
我出生在湖南的一个小城镇,七岁时家里搬到了安置小区。虽然我从小因为家里经济窘迫,不能跟同学一样去学舞蹈,也没钱上任何补习班,却意外地成绩好,常常受到周围邻居的夸赞。初中时,作为年级第一的我很爱笑,和朋友们玩闹起来总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跟老师们的关系也很不错。而升入重点高中,进入重点班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眼前依旧是众星捧月的场面,而这一次,我变成了一颗最不起眼的星星。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似乎变成了班里的丑小鸭。我没看过梭罗和尼采,不懂她们闲聊时的娱乐八卦,也没有任何特长加持,甚至连我最擅长的学习,也变得十分吃力。我坐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里,艰难地适应着自己在班级里近乎透明人的角色。我变得谨小慎微,害怕因为见识少而闹出笑话,害怕因为说错话而显得自己情商低,更害怕被别人看出自己小心翼翼藏起的自卑和脆弱。
直到今天,我都依然记得高一做早操时的情景。在寒冷的冬天,我穿着五彩条纹的厚棉袜和褪了色的帆布鞋,后面的男同学笑道:“你这搭配也太奇怪了吧,你不冷吗?不会是买不起鞋子吧?”他的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我尴尬得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不过是无心的一句玩笑话,我却再也没有穿过那双鞋,甚至看到它就会想起当时的窘迫与无助。于是我穿着脚底破了洞的球鞋,过了一整个冬天。
这样的场景在三年的高中生涯中不算少,与日俱增的敏感也渐渐地成了我交朋友的阻碍。我可以和同学们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却总也跨不过那道无形的壁垒。我不知道如何巧妙回应他们开的玩笑,不知道如何自信又自然地加入他们的对话,不知道怎么放下戒备去建立起正常的友谊……
当然,我的这些心理活动,不露声色,只有我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