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儒匪道:曹操父子的两张“面孔”
作者 瀛洲海客
发表于 2024年11月

黄初二年(221)正月,魏文帝曹丕代汉后不久,便下了一道诏令,以孔子二十一世孙、议郎孔羡为宗圣侯,令其奉孔子祀。这一事件,可视为曹丕服膺儒家的代表性事件。而这个传统,可以追溯到曹操时期。虽然上世纪的许多学者都习惯将曹操视为寒门出身的“法家”代表人物,并不断强调“魏武好法术而天下贵刑名”这一事实,但从曹操的为政举措中,也能看出他对儒学的重视。

早在建安八年(203),曹操就曾下令说:“丧乱已来,十有五年,后生者不见仁义礼让之风,吾甚伤之。其令郡国各修文学,县满五百户置校官,选其乡之俊造而教学之,庶几先王之道不废,而有以益于天下。”曹操于此间颁布的《修学令》与去年颁布的《置学令》,都明确表现出他欲恢复儒学、以兴教化的政治主张。据学者黄炽霖对曹魏中央机构官员的统计结果,还可以看到:自曹操创业以来,儒学化的世家大族就始终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只是,这终究不是曹操、曹丕父子的个人意愿。

圣王功业,尊孔兴儒

用一个人的性格底色,来判断他的执政特色,有些时候是合适的。比如董卓、吕布、李傕等凉、并军阀,因长期生活在汉胡杂居的边僻之地,“习于夷风”,尊奉“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余”的生存法则,好以强权镇压反对的声音,因此在行事时,颇显粗猛与暴虐。在他们掌权时,朝臣屡屡反抗,关东士大夫不愿与西部军阀合作,固然是一方面原因;但后者习以为常的残暴手段,同样是士人耻之为伍的重要因素。

不过,性格底色与执政特色并不能完全画上等号。适如曹操、曹丕父子,虽然尊奉儒家、服膺儒学,并不代表他们是传统的“儒生”。《三国志·武帝纪》记载:“太祖少机警,有权数,而任侠放荡,不治行业,故世人未之奇也。”同传注引《曹瞒传》又云:“太祖为人佻易无威重,好音乐,倡优在侧,常以日达夕。被服轻绡,身自佩小鞶囊,以盛手巾细物,时或冠帢帽以见宾客。每与人谈论,戏弄言诵,尽无所隐,及欢悦大笑,至以头没杯案中,肴膳皆沾污巾帻,其轻易如此。”这两段材料常用来证明曹操与儒学士人的格格不入,曹操少时机变,有权谋,功成名就后,依然放浪形骸,流连歌舞之中,丝毫不在意自身形象。无论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位合格的“儒士”。故前辈学者将他视为“法家”,也在情理之中。尽管,这并非是曹操的真实形象。

乱世须用重典。曹操执政期间,对儒学世族多有打压之策,他的形象离“儒士”已有较大差距;不过,作为其继承人的曹丕,比他父亲更像一位“儒士”。《三国志·文帝纪》注引《魏书》载:“年八岁,能属文。有逸才,遂博贯古今经传诸子百家之书。”更为关键的是,曹丕甫一即位,就不遗余力地表明他对儒学的大力推崇。在称帝前夕,曹丕下令表彰“二十四贤”,学者徐冲认为曹丕是以“清流”继承者自居的。在称帝后不久,曹丕“申告州郡,有欲学者,皆遣诣太学”,扩大儒学招生范围。随即下诏尊奉孔子,引起极大轰动。至黄初四年(223),曹丕“制五经课试之法,置《春秋》《穀梁》博士”,再加上他即位以来就力推的一项文化事业—“使诸儒撰集经传,随类相从,凡千余篇,号曰《皇览》”,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证明曹丕对儒学的看重。可若是细究起来,曹丕这些行为,又不免有政治作秀的嫌疑。

前文已述,刊刻立碑,用以铭记重大事件,是曹魏官方的特权。曹丕下诏对鲁县孔子庙进行修整,这一历史性事件被刻在石碑上,幸运地保存下来,现存于山东曲阜(孔子故里)孔庙北侧的汉魏碑刻陈列馆中。其碑额名为《鲁孔子庙之碑》,因孔子二十一世孙孔羡蒙荫先祖荣光,受封大魏宗圣侯,故此碑又称《孔羡碑》。

碑文开头即写明此次立碑之用意:

维黄初元年,大魏受命,胤轩辕之高纵,绍虞氏之遐统,应历数以改物,扬仁风以作教。于是辑五瑞,斑宗彝,钧衡石,同度量,秩群祀于无文,顺天时以布化。既乃缉熙圣绪,昭显上世,追存二代三恪之礼,兼绍宣尼褒成之后,以鲁县百户,命孔子廿一世孙议郎孔羡为宗圣侯,以奉孔子之祀。

本文刊登于《月读》2024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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