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背着帆布包,安娜出现在我们约定的地方。她先认出了记者。
我们在北京顺义一家饭馆的露天餐桌见面,只要了两杯饮料。
我递给她一本《南风窗》杂志,她露出惊讶而赞许的神色:“你们现在还有真正的杂志。”
大约20年前,她曾是一个摄影记者,为纸刊供图。这位至今仍使用胶片创作的摄影师,珍惜一切来自“她的时代”并仍延续着的事物。
安娜伊思·马田,作为演员刘烨的妻子,以及明星小孩诺一和霓娜的妈妈,在这两重身份被大家熟知之前,她已在中国做了多年摄影师。
后来,安娜迷上了话剧《如梦之梦》,并为此记录台前幕后的瞬间长达五年。今年,摄影作品集结成册出版。借此机会,安娜接受了南风窗的采访。
作为一个法国人,安娜的很多语言习惯与中文母语者无异,说到霓娜的时候,她用的词语是“我闺女”。但是长时间用中文交谈容易令她疲倦,她会抱歉地对你笑笑,要求休息一会儿。
她敏感、好奇、有趣,有时说着说着就走神了,是因为世界太好玩。旁边饭桌坐下了一位带小狗的女士,安娜的思绪被那只可爱的小狗打断,眼神越过我们的桌子,微笑着跟它打招呼,得到回应后,她又回到我们的话题。
饮料喝完了,塑料杯沿上留下一层蜜糖的痕迹,一只蜜蜂为此盘旋不去。她轻轻扇动空气,问我:“你不怕吗?”我说我不怕,她笑了:“我女儿怕得要死。”
最后,我们干脆打开塑料杯的盖子,容许那只蜜蜂不受打扰地享受这一点甜蜜。
周围的一切都令安娜感到新奇,这不能不是一个摄影师的天赋,也是她身上迷人的地方。
她要给我们讲的故事,从一个梦开始。
浮生何如,如梦之梦
2016年,经朋友推荐,安娜第一次去看《如梦之梦》。
直到走进剧院前,她还不知道这是一出长达8小时的戏剧。她觉得饰演“五号病人”的男演员很有魅力,后来才知道他是胡歌,一个在中国非常知名的演员。
“总之,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去看了这出戏。”她记得自己看完剧之后有一点生气,甚至有一点羞愧,因为她长期在中国的文化行业工作,“却不知道中国有这样的东西,我觉得我错过了一大块”。
安娜迷上了《如梦之梦》。自那以后,她每年都去看一遍这部话剧,能听懂的台词一年比一年更多,所理解的含义也逐渐向语言的深层下潜。
“浮生若梦,若梦非梦;浮生何如,如梦之梦。”这是开场时,“五号病人”对顾香兰说的一句台词。“佛教也好,文化也好,历史也好”,这些东西混在一块,像一个梦,轻轻笼罩了她之后5年的时光。
其中现实与梦幻的交叠、前世与今生的纠缠、预言与宿命的神秘,安娜很难总结和概括,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准确地理解了“庄周梦蝶”这个典故的真正意境,也正因如此,她更为这部戏着迷。
她有一种感受:《如梦之梦》会成为经典,有关《如梦之梦》的东西要留下来。她决定跟拍《如梦之梦》剧组。
这个项目长达5年,今年,她把这些摄影作品结集出版。受访那天,她带着那本又大又厚的摄影集,一页一页回忆那些照片定格时的场景。
安娜对演员“on and off”的状态特别好奇。“台下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是一上台就能那样打动别人”,这就是“入梦”。
在跟刘烨相恋、结婚后,安娜自己也出演音乐剧和舞台剧。演员这个职业似乎成为她感受生活的一个切口:“做演员是一件如此矛盾的事情,上台之前你会很抗拒,因为太紧张了,但是只要站上去,又会得到巨大的成就感。”
那么,“你到底是你,还是你的角色呢?”这个问题,就像“若梦非梦”一样有趣。
拍摄期间,安娜常常带着一个徕卡M6相机,出入在《如梦之梦》的后台。她仍坚持使用胶片摄影,并且喜欢轻便的设备,太大、太重的相机会产生一种“侵入性”。她还有一个双反相机,拍照的时候向下看,她喜欢这种轻盈的记录方式,就像薇薇安·迈尔做的那样,“我不是来‘抢’你的什么东西,在镜头前,你还有一个自己的空间”。
她还有一个双反相机,拍照的时候向下看,她喜欢这种轻盈的记录方式,就像薇薇安·迈尔做的那样,“我不是来‘抢’你的什么东西,在镜头前,你还有一个自己的空间”。
在她最喜欢的一幅作品里,胡歌的眼神落在斜下方,定定的,像一座有灵魂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