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古往今来都在人类的美好向上与欲念黑洞间徘徊,但最近,有位艺术品修复师却能站在历史之镜的背面“反绘”江湖。陈笑之,从北京到巴黎再到上海,从中央美术学院的艺术毕业生到法国的艺术品修复师,再做回纯粹的艺术家。“我喜欢‘反绘’这个方式,‘镜面反绘’是欧洲的非遗艺术,以一种反向叠加绘画材料的手法来创作正面看的画面。我称它为反着的艺术。我常觉得画画就像在烹调,一点这个一点那个食材或调料,好的厨师是凭感觉,带着实验性来做美食的,画家也是如此。镜面反绘如同反着烹调,我期待过程中出现的每个偶然性,可控又失控。”笑之用她的箔叶与珍奇阁梳理自己的艺术人生,对抗时间与虚华,并映照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箔叶与珍奇阁
康德认为“美”如同炼金术中的黄金,是从一系列纯净体组合中产生的不可腐蚀的沉淀物。地壳和地幔里的金据认为是40亿年前拜小行星撞击所赐,人类把整块矿石里的贵金属冶炼、锻造成轻薄如蝉翼的箔片,用来包裹万物。而与金箔打交道的艺术家陈笑之眼中的黄金就像一个质量很大的黑洞,明亮又颓废,恒定而多变,充满诱惑又能探测人性,对此雅俗立现。她乐此不疲地利用这个闪耀而古老的媒介描绘自己惝恍迷离又异想天开的世界。
多年在法国修复古董艺术品的工作中,笑之常会看到《山海经》般呈现的怪力乱神的物件,如无腿的天堂鸟、毛孩画像、1758年的泥蜂蜂巢、美人鱼木乃伊等……这些出现在奇闻怪谈里的边缘之物,似乎被艺术史排斥,而穷尽其中的秘密却如此令人着迷。在理性与情感交织的漫长记忆中,笑之用镜面反绘的形式来复述自己的所见所思,并借鉴林奈以上帝之名为所见生物分类的方法,将自己的作品一一命名,如旧时明月朗照,或者以星空俯瞰地球的视角,传达对过往时光的慨叹,以及对未来的判断和憧憬。
如同逝水年华中的普鲁斯特一般,笑之的创作灵感来自于记忆中神秘的时空交集,亦真亦幻,充满了童年的回声和对应的影像,并以迷宫般堆叠的美学姿态出现,散漫而多元。笑之借作品梳理自己的际遇与人生,并模拟“珍奇阁”的归类模式,将自己的作品分为“天文”和“万物”两大类。
“珍奇阁”来自十六世纪欧洲人的百科全书式的收藏概念,“珍”表示珍贵稀有,“奇”则展示了收藏家的好奇之心,收罗和关注万物。最早的自然历史柜图片记录来自费兰特·伊姆佩拉托的《自然史》中的版画。那些常人熟视无睹的事物,注入艺术家的目光和判断,便成为想象力汇聚的“炼金术”之地,也即美术馆和博物馆的前身。而在中国,早在十一世纪的北宋,庞收博取的文人士大夫们便有机会和能力从事金石收藏与研究。北宋金石学家吕大临的《考古图》收录了当时宫廷及私家收藏的古代铜器、玉器223件,其中所藏器物最多的是李公麟。收藏、整理器物一定会伴随相关的审美与考证,也会有展示方式的思考。据说“策展人”这个职业的前身就是欧洲贵族收藏奇珍异兽小房间的管理人员。
笑之在修复古代艺术品的过程中获得灵感,用树叶般透亮而变化无尽的金箔,以“镜面反绘”的形式,打造属于自己的包容万象的“珍奇阁”。“镜面反绘”的传统工艺源自古罗马,主要以倒置沉积的特殊方式,将金银箔和矿植物颜料一层层重复贴附在透明玻璃背后,通过绘制、晕染、腐蚀、沉积或雕刻,创作出特别图案,并从玻璃正面显现出来,配合不同光线将有不同的呈现,正如天开图画即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