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五湖烟波里
作者 任林举
发表于 2024年9月

一路高歌,到达顶峰

据说,范蠡从小就勤奋好学,胸怀大志。师从著名的经济学家和谋略家计然之后,深得老师的真传和加持,年纪轻轻就已经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满腹经纶,文韬武略了。二十五岁就看透了楚国政治上的黑暗和官场的腐败,知道耗下去也没有什么前途,更没什么好果子吃,毅然决然同好友文种从楚国跳槽去了越国。

当时的越国正与吴国打仗,急需人才,范蠡与文种也算是赶上了好时机,一跳就跳上了最受瞩目的历史舞台,得以直接登堂入室,辅佐一国最高权贵越王。

范蠡和文种初到越国之时,越国大王还是勾践的父亲允常。允常对楚国来的两位比较客气,虽然没有马上给予实职,却都给了他们“士”的名分。在当时国君之下卿、大夫、士三级高官结构中,“士”虽是最初级,但对于布衣范蠡来说,也就很可以了。这么一下子,不仅从平民跃升至贵族,还可以请求面见大王或奉召议事,有了直接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

如果用现在的职位套下来,范蠡的“士”至少相当于一个厅级吧,就一个这样的仕途高度,也够百分之九十九的寒门子弟努力一辈子或两三辈子了。至于后来的一系列表现,诸如在吴国厉兵秣马锐气十足之时,极力劝谏越王勾践不要轻举妄动;在越国会稽山大败之时,劝越王勾践保全性命,自请为臣,以图东山再起;在吴王向他伸出橄榄枝,希望他弃越事吴时,他果断回绝并甘心陪越王入吴为奴;成功回国后,帮助勾践发展经济,出谋划策,卧薪尝胆,苦身勠力,终于灭吴,一雪前耻,等等,虽然都不是常人所为,但都不是最难的。

此时的范蠡,往上一看,只有一个似有似无的天;往下一看,众山皆小,已匍匐在地;往左右一看,已经无路,也到处是路,只要你找个方向迈开脚,那就是路。这才到了人生最难的时候。

为什么堪称功高盖世的人一个个都落得个惨死的下场,而唯独范蠡能虎口逃生,享得一世逍遥,又留得一世清名?

接下来的事情才呈现出范蠡的人生难度和高度。

巅峰之后,如何抉择

且说灭吴之后,越王勾践带着文武百官班师回朝,大宴群臣,封官赏爵,“吴王身亡余杭山,越王摆宴姑苏台”。范蠡因为有复国之功,被尊为上将军。至此,他的人生达到了巅峰,文承“相国”之职,武为武官总长。“上将军”相当于国防部部长兼总参谋长、行军作战的主帅。坐享封地,官位世袭,人生至此更欲何求?

可就在这热闹非凡之际,几番恭维的话过耳,几杯庆功的酒下肚,范蠡突然感觉到了后背发冷。众声喧哗之中,他感觉正有一根无形的吊索从大殿的房梁上缓缓垂下,在一点点靠近自己。他望了望坐在高处的越王,那个“长颈鸟喙,鹰视狼行”的人,那个可以俯下身来品尝别人粪便的人,正朦胧着双眼环视左右。四目相对之时,范蠡从他那喜中有忧、深不可测的目光中,读出了他内心深深的忧虑。多年的朝夕相处,范蠡深深了解这个人的心性,也能从他的每一丝表情中揣度出他的心思。

回首自己这大半生时光,从二十五岁入越国,到如今的六十多岁,已经把最美好、最有价值的四十年光阴都付与了越国的治理和吴越之争,为越国和勾践奉献得太多了,从他那里得到的也太多了。

然而,奉献过的一切转头成空,很快就被人们甚至获益者忘却。当他为越王卖命时,每一道光环越王都认为他配得,为一国的强盛,拿出点必要的奖赏和恩惠还不值得吗?当然值,敢说不值的人没一个不被冠以昏君之名,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可是,如今强敌已灭,吴王自刎,国泰民安,一介布衣白手起家,头上多了那么多光环,能不让大王感觉刺眼吗?

当此之时,战事已息,君王回宫,只适合驰骋疆场的宝马良驹又有何用呢?既不能拉车,又不能上磨,还要白搭些草料。那么,可否马放南山?越王内心的回答是不可!一旦走失,落入居心叵测者之手,怕是战事和祸端又起。范蠡站到越王的位置想一想,一切都想明白了,自己不过就是那匹从前用过而现在令人不安的战马呀!原来,自己一直以来殚精竭虑所追求的,表面上是一些令人艳羡的功名利禄,实际上,到了一定的时候、一定的境地,不过是一些化装了的鞍辔和缰绳。

《左传·桓公十年》有“怀璧其罪”的典故,原意是因为藏有宝玉而招来杀身之罪。后人借用此典,演化为“怀璧之祸”。此时的范蠡,怀里揣的可不是谁配得或不配得的“璧”,那是一腔经天纬地之才和可以决定一国生死的韬略,是削铁如泥、所向披靡的无影利剑,看似温润实则很危险的一种东西。

本文刊登于《视野》2024年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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