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有星辰 心向大海
作者 钟向阳
发表于 2024年9月

由中央音乐学院研究生部主办,作曲系、音乐学系、指挥系、钢琴系、管弦系、民乐系联合协办的“中央音乐学院2022 级研究生创作实践音乐会”分别于2024 年5 月23 日、26 日晚19 点在琴房楼演奏厅精彩上演。据悉本次创作实践音乐会本为中央音乐学院作曲专业以及表演专业的一门必修课程,极有意思的一点是在音乐会举办之前,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会根据学院现有表演专业方向及人数提前指定出21 部不同乐器编制的作品,这些作品基本上都是中西混合室内乐。之后再由作曲系22 级21位在读硕士、博士以抽签的方式随机决定所要创作的乐器编制组合,进而再由指挥系同学指挥、音乐学系艺术管理专业同学策划制作等等。就目前来看,这一模式在全国尚属唯一。而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作曲专业的同学要完成作品的编创,指挥专业的同学要完成对作品的解读,表演专业的同学要完成作品的演奏以及艺术管理专业的同学要完成音乐会的策划制作,可称得上极具挑战性。本次音乐会以“共振”为主题,意在凸显音乐中不同元素的融合而产生和谐共鸣的艺术效果。笔者就这两场音乐会谈几点自己的浅显看法,如有不当之处敬请批评指正。

一、意境之美

这两场音乐会给笔者最大的感受就是作品中所反映出的意境之美。意境,是“中华民族在长期艺术实践中形成的一种审美理想境界”[1]。意境中既有来自艺术家主观的“情”,又有来自客观现实升华的“景”,“情”与“景”的有机融合构成了“境”。就这两场音乐会来说,二十一首风格迥异的作品首先反映出作曲家的立意高远,构思巧妙,是为“意”;再经由指挥家、演奏家在台上的完美呈现而将听众带入妙不可言的音乐世界,是为“景”;在这“意”与“景”的传递中更有“情”贯穿其间。这“情”不仅是作曲家、演奏家抑或欣赏者经由音乐而感受到的个体之“情”,更是在“意”与“景”的传递、交融中为音乐会现场的每一位审美主体所共有之“共情”。正是在这“情”“景”“意”的交融中,意境之美得以彰显。

梁之童的《飞仙III》是一首为二胡、古筝、钢琴以及打击乐而作的器乐四重奏。作品的创作灵感来源于盛唐时期敦煌莫高窟的壁画“飞天图”(如图1[2])。音乐一开始,二胡悠扬的旋律缓慢而舒展,木琴如泉水似的叮咚由远及近,仿佛一位襟飘带舞的“飞天”于云间逍遥御气。随着节奏的加快,古筝的挑抹又极具异域风情,随之音乐如零星点点在各乐器间传递,旋律在不断碰撞着,更在不断对话着。之后音乐的主题又重回悠扬与舒展。“素女结念飞天行,白玉参差凤凰声。”作为《飞仙》系列作品的第三首,作曲家力图通过不同乐器的音色调配以及各乐器演奏层次的丰富多变进而实现对于“飞仙”这一艺术形象的抽象概括。

刘博雅的《东战场的烈焰》创作灵感来自中国近代画家高剑父的同名作品(如图2[3])。作品分为四个部分,分别是“战火”“断壁残垣”“留白”与“时空”。在这首作品中,作曲家对于不同乐器中新音色的探索引人注目,如在单簧管中所使用的“下牙轻抵哨片”而发出的不稳定极高音,巴松模仿打击乐效果的“舌击音”以及二胡在极高音区快速运弓所模仿的“风声”等等。在作品的前两部分,作曲家正是通过对这些新音色的运用而使听众仿佛身临枪林弹雨、炮火呼啸之境;作品的第三部分由雨棍所模仿的“雨声”引入,二胡时而拨奏时而敲击琴筒,音乐在不同乐器间不断传导,并在断续中逐渐走向连绵,钢片琴轻灵地敲击仿佛天外来客轻盈的步履生怕惊醒这饱受伤痛的土地,最终音乐走向沉寂。“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这富于哲思的音乐仿佛已经令我们跨越了时空的距离,让我们亲身回到那段特殊的岁月里,去体悟,去思索。

吴天戈的《如绘II 漫画三则》是一首为钢琴、单簧管、琵琶以及打击乐而做的器乐四重奏。作品的创作灵感来源于丰子恺先生“瞻瞻底梦”系列中的三幅画作(如图3[4])。“如绘”更反映出作曲家对于本作品的创作理念,即以作品的呈现达到“声从画中来”的整体氛围感以及故事感。作品充分利用了各乐器间不同音色的融合与对比,而使得音乐极具画面感。作曲家力图通过对音乐中各种元素的调配与组合进而对三幅漫画作品进行不同维度的重新讲述。

马晗蕊的《俑·悦享之境》创作灵感来源于东汉击鼓说唱俑(如图4[5])。东汉时音乐的具体面貌或许“遥响难追”,但作曲家以个人敏锐的洞察力感受到这件来件千年前的古物身上所流露出的发自内心的快乐。这是一种“略带醉意的欢乐与幸福的喜悦。”“坎坎鼓我,蹲蹲舞我。”作品以规整的节奏作为背景,在小提琴、二胡、琵琶以及中阮分合协行的律动中,追寻着来自千年前的快乐。《礼记·乐记》有云:“惟乐不可以为伪。[6]”沧海桑田间时光流转,但这份发自内心的快乐是如此的真挚,又如此的感人。“乐者,乐也!”正是在这梦觉之间,音乐跨越了时空,乐耶?喜耶?梦耶?醉耶?

喻舟阳的《初惊蛰》是一首为竹笛、笙以及钢琴而作的器乐三重奏。作曲家对于此曲的创作灵感来自中国传统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正如南宋诗人范成大在《秦楼月·浮云集》中所写:“浮云集,轻雷隐隐初惊蛰。初惊蛰。鹁鸠鸣怒,绿杨风急。”“初惊蛰”,妙就妙在这个“初”上,“初”代表着大地的复苏,更代表着万物开始生长。虽还是“乍暖还寒时候”,但凛冬已经过去,来自春天的生机已初见端倪,“浴乎沂风乎舞雩”,音乐在不同声部间恣意游憩着,仿佛预示着生命的气息与无限动力。

陈哲的《分合之间》是一首为长笛、柳琴、琵琶、小提琴和大提琴所创作的器乐五重奏。作品通过对各乐器自身特性的不断挖掘,力图寻找不同乐器组合间的相近或相异之处。“大如宇宙与天地、小似细胞或元素、远至生命之起源、近到生活的点滴,这世间的万事万物莫不是在分离聚合中流变发展的。”作曲家正是希望通过不同声部的离散与交融而从整体上表达小如“外铄内砺的内心”、大如“生灭流转的宇宙”其在分合之间的运演规律。

张之洋的《浮岚》是一首为古筝、二胡、小提琴、中提琴与圆号所创作的器乐五重奏。其创作灵感源自记忆中某个秋日雨后的深夜,作曲家漫步于公园中,闻着空气中湿润的泥土芬芳,听着白杨叶随风飘荡。这一场景十分巧妙地转化为音乐中古筝与二胡等独特的音色所塑造出的朦胧氤氲之美以及从各乐器的不同组合中所呈现出的清新自然之感。“浮岚”更是作曲家创作理念的体现,是在创作音乐时“所找到的某个回忆中实际存在的东西。让自己相信自己正在描写它,或者借着它抒发自己的感情。”

纪甫懿的《观潮》是一首为板胡、古筝与大提琴所作的器乐三重奏。作曲家巧妙地运用了中西弦乐器的不同特性来表现同一物象,以探索演奏者与乐器、乐器与乐器之间的关系。整首作品节奏舒缓而意境悠远。音乐的开始由板胡缓缓引入,再由大提琴接续延绵,古筝时而点缀着轻灵的泛音使音乐顿生清新自然之感。板胡与大提琴的拨奏再辅以古筝的刮奏又仿佛为听众营造出一幅“水光潋滟,云雾缭绕”的云水之境。值得一提的是,作曲家在这首作品中亦用到了秦文琛在其古筝独奏曲《吹响的经幡》中以琴弓在古筝弦上拉奏的手法。总体来说,本首作品在旋律的抒情性以及音乐意象的创新性上取得了较好的平衡。

文曦晨的《梦迷子》是一首为古琴、二胡、长笛以及扬琴所作的器乐四重奏。作曲家力图以不同乐器间的相互交织而为听众构建出一种神秘而动人的音乐氛围。根据作曲家的创作理念,“作品简介以及标题或许可由AI 创作,但经由作品所构建的审美意蕴却并不是AI 所能企及。”这首作品格外注重对乐器自身音色的刻画,作曲家力图通过精致而简洁的手法,通过古琴的吟猱、二胡娓娓道来似的旋律以及长笛悠远的回响而塑造出一种梦幻又神秘的音乐效果。

本文刊登于《音乐生活》2024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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