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迭和飞翔
作者 张二棍
发表于 2024年8月

更迭

更迭——一个带着巨大魔性的词汇。我们避不开任何的风吹草动,也躲不开时光任性的追捕。

一棵树一条路一口井,很轻易就被时光浸染成老树、老路、老井。浩荡的时光,一寸寸磨损着人间每一个活生生的人。最后,鲜活的我们都将被他人讲述成一抹抹背影,讲述成一个个无据可考的古人。然而,还有更多人的更多故事太平淡了,谁肯劳神讲述,谁又会费心倾听?许多人的一生总是如此仓促无力,斑驳迷离,连自己都无心去说,说起来也无非欸乃一声,就讲到了尽头。

我曾无数次路过的无数个村庄,我想要写出白日里叽叽喳喳的他们和黄昏中沉默寡言的他们。有时,我连描述自己都阻碍层层、困难重重。我常常把假设和误会过的生活,当做真实的存在。

许多年前,我曾在某山村有过一次奇遇。一个毕生奔走在山川草木村落之间的白发老者,背着小山一样巨大的包袱,满面沧桑行色匆匆。他告诉我,这包袱中,是他一个人的《史记》。他在一个个或凋敝或偏远的村落间,穿行了無数个春秋,包袱里的白纸黑字,记下了太多人在这俗世的悲欢离合。他说,还远远没有写完,一个人不可能有过多的精力,去写那永无止境的故事。他老了,走不动了也写不动了,而这世上的故事,却越来越多。仿佛是一次轮回与更迭,他把笔墨纸砚留给了我。我目送他过了几道山梁,直至他的背影,在一片如梦似幻的霞光中化为乌有,就像从未在这世上现身过一样。

呃,也许他真的只是我幻想出来的一个可爱老头,也许他正是多年后苍老而无能为力的那个我,也许连现在的自己,都是被幻想和拼凑出来的一个影子或一具傀儡。无所谓了,世界巨大如谜,我们短暂置身其间,而更多的时空中,我们都是在被人想象和想象别人。我们不过是藉着一丁点无力的想象,支撑住了这渐至空茫的肉身。

之后很多年,我也一直背负着这些笔墨纸砚,在一座座无名而有实的村庄里漫行着、喟叹着,像无数次走进大雾茫茫的梦境。

本文刊登于《环球人文地理》2024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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